晚饭后,我在客厅里看电视。一群七、八、十岁的孩子,欢天喜地又唱又跳地从门前跑过,喊着“过年了、要过年了……”让我回忆起七十年前我与他们一样年龄时的过年,却没这样欢天喜地。那时过年,沪谚说“富人过年,穷人捻(ni捱)过”“过年好过,年关难过”。我记得,过年前,就是一家人没日没夜地做“筅帚”,准备去赶节场。
我出生在穷苦农民家里,无地又无房。一家人就寄居在张家祠堂的两间小屋里,算是“望祠堂”人。祠堂平时一般不开大门,到冬至、清明,或者主人家有人过世,才由张氏后人来开门祭祖,或者暂厝棺木时,为主人家服务,帮助烧开水,摆祭桌、酒盅、菜肴、水果……没报酬,一家生活,全靠父母凭着祖上传的做筅帚手艺来养家糊口。
筅帚是毛竹制品,是一种家家户户使用的洗刷用具。老里八早,家家户户烧铁锅,洗锅子就要用筅帚;做豆腐的作坊洗大锅子用长帚,比家用筅帚长,刷锅方便。洗刷婴儿尿布用刷帚,有一段约二十公分长的手柄;还有一种长1米许的农家刷布用的扛帚,要两个人握着两端的把柄,蘸上调好的浆糊,去刷布好的经纱。各种不同的竹帚,统称“陆家筅帚”。
当地方圆几十里,只有我家做筅帚。制作“筅帚”的基本材料是选购老黄的新鲜毛竹,砍、劈、削、刮、扎、砧,道道工序靠手工。我是长子,要替父母的手脚,很小就跟父母学做筅帚。我家做的筅帚,用料考究、做工精细、经久耐用。扛帚柄上有六枚钻花,算是陆家筅帚的“商标”。
每年,过了农历十二月二十三,奉贤泰日桥、古镇新场、周浦、古镇召稼楼,三林塘圣堂,就会先后举办庙会,称为节场,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半。我们把做好的筅帚、刷帚、扛帚挑出去“赶节场”。过年前后,往往已经进入寒冬腊月,全家都要日夜劳作,赶制不同规格的筅帚。拿着冰冷的作刀、锯子和手工钻头,一做就是半夜。记得我小时候的冬天很冷,寒潮一个接一个来,时常遇到几天不开冻。那时候我才十一二岁,清早拿起冰冷的作刀,手指都冻麻木了,做筅帚又不能戴手套,再说也没有,只能不时往手上呵呵热气。
父亲说:“倷要熬苦点,‘穷不生根,碗爿碌砖也有翻身日’”。经过一个又一个日夜奋战,终于做成了许多筅帚。农历十二月二十三以后,人们上镇购买年货,而我们是天天做筅帚,准备十二月二十四开始去赶节场。
每逢节场,赶集的人多,是出售筅帚的好机会。当时,家里没有钟报时,父亲常常起身看星星、望月亮,怕起来迟了。常常半夜就挑了近百斤重的筅帚、刷帚、扛帚出发,到的节场满头大汗。我跟着十三岁的堂哥,也背着一些洗锅的筅帚,踏着冰胶的泥路,赶到节场,我同堂兄叫卖,一直卖到小年夜。
大年初一,我和邻居家的孩子一起打弹子、打棱角、推铁环、丢铜板,开开心心地玩过个年头,也算是“苦中有乐”吧。如今,那过年情景,成了我挥之不去的记忆。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改革开放的春分吹遍了祖国大地,国家建设速度大大加快,人民收入不断提高。如今,家家户户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。退休后的我,养老金是刚工作时工资的200多倍。过年,一年更比一年好过啊!
东风村陆福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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